deep closet game

齐嘉木喜欢常勋太久了，久到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常勋拒绝他也拒绝得太久了，久到当他终于对他露出笑容时，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回应，只知道傻傻地愣在那，任由他搭着他的肩膀拉着他上了车，一路开到了市区，询问了他好几遍要吃什么，他才回过神来。

──“哎？我的车！我的车还在墓园呢！”

"..."

常勋当然不是齐嘉木的初恋，也不是他唯一爱过的人。

他的初恋萌发在高中的时候，文文弱弱的他彼时像个女孩子一样，安静，话不多，也像班里很多女孩子一样，默默地喜欢着班里那个个子最高、篮球打得最好的男生。

当然，那个男生是不会喜欢他的。

这是他作为男生的不幸，即便是女生中最不漂亮最不可爱的，也比他有可能得到初恋的青睐。

但作为男生的幸运，他可以佯作无事，肆无忌惮地与他勾肩搭背形影不离，打着好兄弟的名义和他一起对班上女生们的长相身材评头品足，嘻嘻哈哈地开黄腔，偷偷摸摸地一起看小电影，然后在深夜里幻想着他的身体让自己一阵阵地痉挛酥麻，再将那些无法启齿的柔肠百转，在心里酝酿成一个个的故事，落在纸上。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散伙饭上，大伙都喝多了，痛哭流涕，怀念着逝去的青春，不舍得与挚友分别。

齐嘉木醉得最厉害，路都走不了，初恋只好把他搀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冲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初恋在一旁一手扶着他，一手拍着他的背。

胃液逆流刺激了他的气管，一阵阵的鼻酸，他落下了泪。

“不能喝干嘛这样。”初恋责怪道，“喝好了就行了呗，非得喝吐？”

“我……心里难受……”齐嘉木醉醺醺地说。

“嗨，不就是上个大学吗？难道这辈子就见不着了？你就是太多愁伤感。”

"I like you."

“嗯，嗯，我也喜欢你。”

“王八蛋，我真的喜欢你。”

"Ok?"

齐嘉木扭头看着他一脸的茫然，猛地吻上了他的唇。

青春期过旺分泌的荷尔蒙，炎热夏季烘托的燥热的心，在酒精的推波助澜下，点燃了齐嘉木的第一次。

pain.

这是他对初夜的回忆，没有扩张，没有润滑，粗暴的冲撞，急躁的交合，脆弱的肠壁和括约肌在前所未有的摩擦中红肿破皮，流出了鲜红的血。

齐嘉木在身体上没有体会到任何的快乐，疼痛让他涕泗横流，但心却是飞到了快乐的云端。

他们维持了三个月的这样的亲密关系，在各自走进大学校门之后，彼此断了联系，从此再无瓜葛。

齐嘉木对这一段初恋的过往没有什么遗憾，苦苦单恋许久的人，终于躺在了自己的身旁。

尽管对方只是耽溺于与他的性爱，却并未将他视作自己的恋人。

但他也觉得无所谓，太过年轻的时候，他很难分辨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过了，就满足了。

新的环境，他遇到了许多新的人。

这与当初压抑闭塞的高中不同，到处都是自由灵动的身体和灵魂。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很快地找到了组织，认识了许许多多的同道中人。

清秀的模样和温润的性格很快为他打开了市场，涉世未深的他很快接受了一位师兄的示好，却在一场欢愉之后得知对方想要的只是他年轻的身体和漂亮的脸蛋。

他不敢生气，他猜想这可能是成年人真正的感情世界，是自己从前幻想得太美好太单纯，于是他也就故作洒脱，当作一场游戏。

于是，他很快又和另一个男生睡在了一起。

然后一觉醒来，大家仍然只是“普通朋友”，甚至只是“普通同学”。

接着是第三个，接着是第四个。

性爱，当然是美好的，每次在床上欲仙欲死的时候，他都会暂时忘掉自己曾经期待的一切，忘掉自己也曾那么小心翼翼地爱过一个人。

可美好也是短暂的，结束之后只留下巨大的空虚。

这样的空虚让他痛苦，也让他沉沦，更让他思考。

他把自己这种令人费解的愉悦与悲伤掰开揉碎，放进自己的指尖，凝出了一个个五味杂陈的故事。

这些故事，吸引来了常勋。

齐嘉木初见常勋的时候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长得高大帅气，但在这个遍地是美人帅哥的地方，也谈不上多么出挑，性格虽然随和自然，却难免有些威慑不足，作为导演这未必算是个优点。

总之，从第一印象上来看，如果是直男，是个优质的，如果是同志，是个一般的。

但当常勋将他的作品播给齐嘉木看过之后，他对他整个人都改观了。

片子无论是专业技巧的铺陈，还是内核主旨的渲染，都让齐嘉木为之惊艳，再去看常勋，都觉得他看上去更帅了几分。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才华的迷人之处。

齐嘉木精挑细选了一个自己满意的故事，交给了常勋，然后看着常勋在阅读时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他知道他遇上了懂自己的人。

讨论了一个月，修改了一个月，他们终于共同完成了第一个剧本。

没日没夜的开会讨论，策划，选角，排演，摄制，推翻，后期，补拍，宣传，公映，送审，评奖。

折腾了一年，在大二的下学期，他们终于拿到了那个电影人入门的奖项。

庆功宴上，他又喝了不少酒。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但是心里真的高兴，一时没有收住，又把自己喝醉了。

而后又是在厕所里昏天黑地地呕吐，只是这回在旁边搀着他的人已经换成了常勋。

他看着常勋的双眼，恍惚中像看到了当年的初恋。

久违的心动的感觉终于再次出现，他哭了。

他以为自己曾经幻想的爱情都是不存在的，他以为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爱情，但在那一刻，他知道，爱情是存在的，他遇上了，于是他哭了。

他哭了，常勋却笑了。

常勋笑他没出息，拿个小奖喝个小酒也能哭，他笑着将他扶到洗手池让他洗了脸，然后搀着他回了宿舍。

他躺在床上，伸手攀住了常勋的手臂。

"Don't go."

“不走干嘛呀？”常勋笑道。

“陪我躺一下。”他轻声道。

常勋笑了笑，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宿舍，说：“我可不能陪你躺，躺了得出事。”

“我不怕。”他柔声答道。

常勋看着他，眨了眨眼，“几个意思？”

“我喜欢你。”齐嘉木说完笑了笑，像是回到了当初，又说道，“王八蛋，我真的喜欢你。”

常勋眉毛跳了跳，“哎哟……这事有点儿麻烦了……”

齐嘉木拉着常勋的手臂坐起了身，探着头要去吻他，却被他轻轻地推开。

“你先别这样……”

“你怕？”齐嘉木看了看他，“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这个……”常勋悄悄地挣开了齐嘉木攀着他的手，“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但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没处理完，你……你等我处理好了，成吗？”

齐嘉木笑了笑，说：“处理要多久？”

“很快。很快。你等着我。”常勋说完，扭脸就跑出了宿舍。

齐嘉木心中觉得好笑，但他也觉得，这样一个人，值得他等一等。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常勋与段玖章在一起的消息。

他不明白这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说回去处理一下感情的问题，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想去质问，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只能静静等候常勋来给他一个解释。

后来常勋来找他了，嘻嘻哈哈地也没说明白什么，只说没有缘分，让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嘉木不能接受这个答复，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仍旧保持着自己温润的笑容，祝他们两个幸福。

祝福当然不是真心的，他淡定地等着两个人分手的消息。

在这个校园里，他们这样的专业，他们这样的条件，他不信他们两人能天长地久。

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处理完感情的问题吗，我等着，现在都算你在处理。

然而等了一年，等到了段玖章生病休学的事。

又等了一年，等来了段玖章的死讯。

得知段玖章去世消息的时候，齐嘉木知道，从此之后，他再没有赢过段玖章的可能了。

他想过放弃，他想过抽身，但当他看到痛不欲生的常勋，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抽离了。

他第一时间走进了常勋的生活，帮着他把支离破碎的一切重组。

常勋对他却只有一句话：“对不起，你走吧，我忘不了老段。”

十二个字，每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在齐嘉木的肉上。

“没关系啊，慢慢来嘛。”

他仍然这样微笑着回答。

当初他们一起获奖的那部片子给他们的人生都铺就了一个极高的起点，齐嘉木借着“木村先生”的笔名，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往人生的巅峰上走着。

常勋却在现实和爱情的双重打击下放弃了这条路，他读了研究生，然后低调地进了电视台，成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后人员。

齐嘉木知道这是对他天赋才华极大的亵渎，他厚着脸皮黏在常勋身旁，没完没了地追忆他们当初拍片获奖的经历，想让他知道自己不该困囿于此。

但齐嘉木没有意识到，每一次对大学生活的回忆，对常勋来说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折磨。

他终于无法再耐着心向齐嘉木道歉，而是开始冷冰冰地拒绝、无视，甚至偶尔会恶语相向，只想让他离开自己的生活。

而齐嘉木却偏不肯离开，他明白了常勋的痛点，故意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提起段玖章。

“老段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他会开心吗？”

“如果他活着，你也会这样当个破编导，什么都不想吗？”

“他活着的时候你还那么努力地想要去救他，现在你就这样放弃你自己了吗？”

“够了！”终于，在齐嘉木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说教中，常勋爆发了，“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齐嘉木仍旧微笑着，“我想让你振作起来，不要浪费你的才华，你看那些资质平庸的新生代导演们一个一个地拿奖，你哪里不比他们强？”

常勋冷笑道：“只有拍电影才算不浪费？我现在就想做电视不行吗？”

“行啊，那你做呀，你做吧，我看看，我看看你能做出什么。”

"Come on, you wait."

“我可不就是一直在等着吗。”

从那之后，常勋果真开始行动起来了，虽然齐嘉木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他也真的很怀疑做电视、尤其是做综艺，究竟能做出什么花儿来。

但是他看得出常勋眼中微弱的光芒开始复苏，尽管那光芒中闪烁着报复似的恨意，却也至少充满了力量，有一丝当年学校里的影子。

他留心关注着常勋的动向，凡是他碰壁的，他都尽量想办法暗中帮衬襄助，他想着不管他要做什么，能帮一把是一把，至少让他充满干劲地活下去。

而表面上，他仍旧死皮赖脸地不断出现在他生活的角落里，即便是面对他的冷眼和无视，他也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好像已经习惯甚至开始享受他们这样的相处之道，有时他还会反思：莫非我把自己折磨成了一个受虐狂？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五六年，直到《深柜游戏》落幕，齐嘉木在节目中看到常勋那一大段自白，也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维持着笑容，几乎已经忘了怎么哭。

能让他哭的，都是爱，第一次的初恋，第二次的常勋，第三次，是看到重生的常勋。

或许是重生吧，他也并不能确定，至少他真的做出了这样一个节目。

齐嘉木有些惭愧，他曾经还质疑做电视能做出什么意义，却没想到常勋真的做到了。

他本就不该质疑，他心里清楚常勋的能力。

如果常勋已经重新振作，我是否就不必再继续出现在他面前了呢？

节目完结之后，齐嘉木强忍着冲动，一直没有再联络常勋。

一天早上，洗完了脸，对着镜子刮胡子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自己眼角的皱纹。

他猛然惊觉自己已经32岁了。

32岁，对于普通异性恋来说，可能还算黄金年龄，但在同志圈里，却已经太过年长了。

这个年纪的人，要么已经有了稳定的伴侣，或是在国内同居，或是移民结婚；要么有着可靠的收入，靠金钱弥补年龄和外表上的不足，寻找年轻却贫穷的另一半；要么只能可怜兮兮地出没于中老年同志活动的场所，在黑暗中去当一个心酸的鲜肉。

齐嘉木收入不菲，也就间接导致他的外貌看上去没有那么高龄，即便不用金钱掩饰，他凭借外表仍旧有着不小的市场，如果玩，也是玩得开的。

但他没心思去混什么同志圈。

在遇到常勋之前，他经历过的那些人，带给他的空虚远远多过快乐。

他知道遇到合适的性爱对象并不难，但合适的爱的对象，一生也未必真的遇得到。

他遇到了，从此就不想将就，也不想玩了。

可惜，只是可惜，这终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当初就为了常勋那一句“你等着我”，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等了十几年，到头来却仍是一场空。

算了，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他拿起车钥匙下了楼，按照这十多年的习惯，到墓园去“偶遇”常勋。

"I knew you would come."

齐嘉木微笑着走到段玖章的墓前，放下了手中的鲜花。

“你跟他又没交情，何必年年都来呢？”

“因为你会来呀。”

他看着眼前的常勋，常勋的目光却落在段玖章的照片上。

明知道不可能赢过他，何苦十多年了，还不放弃呢。

常勋，如果我够理智，就该把这一刻当作你我结束的时点了。

"let's eat together."

"what?"

这么多年来，常勋连这样的一句话都未曾对他说过。

"I heard you right, what did you say?"

那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揽着他转身走向了陵园外头。

"Come on, I'll treat you to dinner."

“你吃辣吗？”常勋的眼睛越过菜单望向齐嘉木，而齐嘉木仍在恍惚。

“真是不好意思，十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常勋苦笑道。

"No...don't eat..."

“嗯，那就鸳鸯锅吧。”

汤水滚沸，各色菜品陈列在在桌上，常勋回到座位，将一碟小料放在齐嘉木面前。

“尝尝，我们家独门的麻酱碟，吃清汤锅最配了。”他微笑着说，然后便拾起筷子，端起碟子，将羊肉卷下到了清汤锅里。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你你也含含糊糊的，先吃顿火锅吧，回头去我家，让我爸给你做好吃的，你也知道我爸手艺好，我是比不了。”

齐嘉木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麻酱碟，用筷子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抬头说：“有点儿咸。”

常勋大笑两声，说：“你是不是傻？哪有干吃小料的？能不咸吗？”

齐嘉木出了出神，笑了笑，低声道：“我是傻。”

常勋沉默片刻，从锅里夹起一片羊肉，盛到齐嘉木的碗里。

“喝酒吗？”常勋问道。

"Driving."

“你要想喝就找代驾。”

"I don't want to drink."

“嗯。服务员！拿一扎豆奶，谢谢。”

服务员端来了饮料，常勋给两人倒上，又给齐嘉木夹了一片肉，看他仍坐着不动，笑问道：“怎么了？没胃口？”

“常勋，”齐嘉木抬起了头，“你请我吃饭是什么意思？”

常勋擎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然后慢慢放在自己的碗碟上。

火锅店里人声喧哗，此处却安静得似乎只听得见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

"I—"

“你要和我在一起吗？”齐嘉木打断了他的话。

常勋静静地望着他，沉默许久，“嗯”了一声。

齐嘉木心里没有任何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do you like me?"

常勋又沉默了。

十多年来，他都不敢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一直爱着段玖章，尽管他已不在这个世上。

可事实上，段玖章在他的生命中只与他交叠了那三四年的时光，那三四年里，也一直有齐嘉木的存在。

而在段玖章离去后的十年里，一直陪在他左右的，却始终是齐嘉木。

常勋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这样一个人痴痴地等着，他也会不忍，也会心软，更何况当初他也曾想过真的和他在一起。

但是他不敢去思考自己对齐嘉木的感觉，他怕那是对段玖章的背叛。

在段玖章生命的最后一年里，他没能陪在他身旁，在他离去之后，他怕他一个人在天上看到他爱上别人，会更加不安。

齐嘉木等了许久，始终没等到常勋的回答。

他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所谓心死的感觉。

十多年来，他无数次地想要放弃，无数次地追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坚持。

他也甚至几度怀疑自己对常勋究竟有几分真情，还是只是因为当时一时的心动和对结果的不甘，导致了他和自己一直较劲到现在。

而这一瞬间，在常勋终于坐在他面前，却回答不出他这个问题时，他的心彻底死了。

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拾起了筷子，夹起常勋盛给他的两片肉，蘸了蘸常勋调给他的小料，放入口中尝了尝，品不出任何滋味。

"Well, it's quite delicious."

他又找回了自己一贯的微笑，抄起一碟肥牛倒进了辣锅里，也不去看常勋，静静地等着肉片一点一点地变了颜色，然后夹起一片，蘸料，吃下。

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顺着喉咙食管，一路灼烧到胃里。

齐嘉木被辣得顿时红了脸，吐着舌头连连往嘴里扇风，然后拿起豆奶喝了好几大口，最后舒爽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常勋，笑着说：“真够辣的，还是你吃吧，我吃清汤。”

常勋看着齐嘉木的笑容，心里忽然被扯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个笑容了，自从他和段玖章在一起之后，齐嘉木面对他时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微笑，无论他如何拒绝他、冷落他、无视他，他永远那样静静地笑着。

那笑挂在嘴角和脸颊，眼中全是看不尽的悲伤与荒凉。

“对不起。”常勋说道。

“干嘛对不起？”齐嘉木大口吃着肉，含混地说。

“耽误了你这么多年。”

齐嘉木笑了笑，说：“听没听过一首歌？”

常勋抬眼看了看他，齐嘉木吞下口中的食物，轻轻哼唱道：“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我都会，坦然面对，即使要我跟你再耗个十年，无所谓。”

齐嘉木唱着唱着，感觉自己有些哽咽，连忙又喝了一口饮料掩饰，然后吸了吸鼻子，看着常勋有些灰暗的神色，又笑了笑，说：“哎呀，歌是那么唱的，我可不会再等你十年了。”

常勋也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扭头道：“服务员，拿两瓶啤酒。”

齐嘉木听了，笑笑说：“你自己喝啊，我可不喝，喝啤酒最长肉了。”

啤酒倒入杯中，上面一层白色泡沫还未消下，常勋已端起杯，不疾不徐地几口下去，喝光了一杯，然后又拿起瓶子给自己倒满。

“喝这么急干嘛？”齐嘉木笑了笑，又将一片肉放入口中，一边嚼一边说，“没人跟你抢。”

常勋放下酒瓶，拿起杯子喝了半杯，撂下杯子，屏着气轻轻打了个嗝，舒了口气，抬头道：“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从今天开始，从今天，咱们重新开始吧。”说完，他轻轻取下了左手上那一枚廉价的黑色戒指，放在了桌上。

齐嘉木看着那枚戒指，咀嚼的动作猛然顿住，然后又努力微笑着将食物吞下，他抬眼看向常勋，笑着问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重新开始？”

常勋盯着桌上的戒指，手指有些微微地颤抖。

"I like……"

叹息从鼻腔里溢出，摩擦时发出了冷漠的声响。

“你不用可怜我。”齐嘉木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我本来都已经决定结束了，这一顿火锅刚好，当散伙了。”

他从容地站起身，将椅子上的大衣披在身上。

“谢谢你请我吃饭，记得找代驾，别开车。”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眼泪止不住地涌出，他也强忍着不去擦，不让常勋看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齐嘉木的拒绝让常勋错愕，他原以为他等了他这么多年，只要他开口答应，就能让自己重新开始，却从未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怔怔地看着齐嘉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转头看着刚刚摘下来的戒指。

他一时有些茫然，拿起戒指把玩在手中，眉头微微皱着，心中烦乱，没有头绪。

火锅的香气氤氲，蒸腾出的水汽让他感到一丝燥热，锅里的肉却已经煮得过了火，老了。

齐嘉木回家之后独自开了一瓶藏酒，坐在地板上流着泪喝到了深夜。

他告诉自己喝完这一顿酒就彻底告别常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因此放任自己喝得不省人事，哭得撕心裂肺，然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好觉。

可第二天醒来时，却发现常勋躺在了自己身边。

他惊慌地跳下床，宿醉的后遗症让他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常勋被他的动静吵醒，撑着身子坐起来，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胸膛上，他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又擦了擦眼睛，看向齐嘉木，微笑着说：“早。”

“早什么早！”齐嘉木大吼一声，反而把自己震得一阵头疼，他慌慌张张地起身抢过被子裹在身上，一抬眼，却见到自己把被子抢走后，床上只留下了常勋赤条条的身体。

齐嘉木呆呆地望着常勋的身体，整个人彻底傻掉，目眩之际还生出了耳鸣，好像灵魂都已出了窍。

常勋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抬头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齐嘉木猛然惊醒，顿时红了脸，急急地又把被子丢到常勋身上，双手捂着裆部慌乱地四下看看，却没找到一件能穿的衣裳。

他忍着头痛慌慌张张地跑去衣帽间，胡乱地套上了一件睡衣，然后靠在墙上，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常勋裹着被子也来到了衣帽间。

齐嘉木警觉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常勋笑道：“怕什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齐嘉木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更觉头疼不已，才打定主意要摆脱这一切，怎么会又这样？！

常勋看着齐嘉木的神情，笑了笑说：“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齐嘉木抬眼看看他，迟疑着没有开口。

常勋又轻轻一笑：“跟你开玩笑呢，我没那么猥琐，你昨天喝多了打电话骂我，骂了我两个多钟头，一边骂一边又吐，我怕你出事所以过来看看。”

齐嘉木抿了抿唇，上下瞄了瞄常勋。

看看？看成了这样？

常勋又道：“我衣服都让你吐完了，脱了外套衬衫也给你吐了，全都脱了内裤都能让你吐了，我也是真不想全裸的──能不能先给我找件衣服穿？”

齐嘉木一听，脑子顿时清明了些，连忙在衣裳当中翻腾一阵，找出两件宽松肥大些的递给了常勋。

常勋接过衣服转身回了卧室，齐嘉木犹豫了一阵，也跟着走了过去。

换好了衣服，常勋拉开了窗帘，转身问道：“头疼吗？我给你熬点粥？”

齐嘉木摇了摇头，结果又觉得一阵晕眩，扶着额头，微蹙着眉说：“昨天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常勋笑了笑：“跟男朋友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男朋友？”齐嘉木惊了，“什么男朋友？”

常勋微笑道，“我呀。”

齐嘉木愈发头晕了，扶着手边的椅子歪歪地坐下，抬眼看向常勋，“什么意思……”

常勋双臂交叠抱在胸前，“昨天你又是抱我又是亲我，鼻涕眼泪呕吐物抹了我一身，求我喜欢你，求我不要再拒绝你了，自己脱光了衣服要往我胯上坐，我忍了又忍才没趁人之危，直说答应当你男朋友了，你才老实下来。现在想赖账啊？”

齐嘉木一阵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不……不可能……”

常勋勾了勾唇角，“要不是这点酒把你的真心话逗出来，我以为你真想通了不要我了呢。”

齐嘉木动了动喉结，心中懊悔不已，早知昨天不要喝那么多，痛痛快快哭一场也就罢了，好容易下定决心，这又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常勋微笑着走到齐嘉木跟前，轻轻蹲下了身，握住了他的双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sorry."

“又……又道歉？”

"For so many years, you have been wronged."

齐嘉木的心里猛地一抽，鼻子立马酸了。

“你当然完全有理由拒绝我，我也活该被你骂。我之前那样对你，真的太混蛋了。”

齐嘉木用力抿着唇，不想泄露自己的情绪，却已经泄露无疑。

常勋抬手抚上了齐嘉木的脸，温厚的手掌让他心中一阵颤动。

“咱们也都不是二十郎当岁的小孩子了，来来回回也折腾十多年了，就别玩什么你追我跑的游戏了。

“我喜欢你，我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怕对不起老段，但是现在我敢于面对了。当初如果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去找老段，跟他说结束那样的关系。但是命运缘分这事，就是说不明白，我去找他做了断，结果反而和他在一起了。后来他又出了那样的事，我这心里……你也都明白。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敢回应你的心意，也一直对你不好，欺负你，你却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很感谢你一直愿意等我，也对自己的这样的行为很抱歉。我以为只要我回头你就会愿意接受，却忽略了你自己也有消化不了的委屈。

“所以从今天开始，让我以男朋友的身份对你好，弥补我之前的过错，成吗？”

双唇轻颤着，眼泪终于绷不住落了下来。

常勋眼中也有晶莹的光，他抬手抹了抹齐嘉木的眼泪。

“王八蛋。你老让我哭。”

“你这样哭，都比原来那样的笑好看。——但是我以后都不让你哭了。”

常勋的唇轻轻落在齐嘉木的脸上。

齐嘉木双手微颤，捧着他的脸，吻在了唇上。

一个深深的吻结束，常勋说了一句“你等一下”，便起身走出了卧室，片刻之后，拿进来了一个小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白金戒指。

齐嘉木微微讶异：“这……这就要求婚了？”

常勋笑了笑，说：“求婚好歹要拿钻戒不是？”说着将那一对戒指取了出来，却将那枚钛钢戒指放了进去。

“手上戴了这么多年，突然没有了不习惯，但是我已经决定摘下来了，就不再戴回去了。昨天被你拒绝之后我去买了这一对戒指，本来想等追到你再给你戴上，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

常勋说着，拉过齐嘉木的手，将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大小合适吗？不行就去调一下。”

齐嘉木来回翻着手掌，反复欣赏，戒指的设计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线条简单流畅，却又不失精致的美感。

"It's quite appropriate."

常勋笑笑，也把自己的那一只戴上，又俯身在齐嘉木脸上吻了吻，说：“我去给你熬粥。”

大火转小火，锅里的白粥沸腾着。

常勋右手擎着锅盖，左手握着勺子，在锅里轻轻地搅拌着，手上的戒指不时反射着灯光。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是一种已久违了的，安心的微笑。

他回头看向门口，正迎上齐嘉木的眼神。

齐嘉木倚着门框，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手指轻轻抚着戒指，也难以掩藏脸上的笑意。

那笑意与此前的不同，再也没有了眼中的悲伤。

他抬起手，打开手机，昨天并没有打给过常勋的通话记录。

他抬眼瞄了瞄常勋的背影，笑着摇摇头，锁上了屏幕，走过去环住了常勋的腰。

温热的触感，甜糯的粥香，弥散在整个厨房。